第二百三十六章 惊鸿掠过,我心难耐

第二场考试,主要考的是‘论’一道,诰诏表一道,还有判词五道。让人惋惜的是,曾在乡试上出现的算数题,在这一场没有出现。

大概是朝廷觉得,能考中进士的人,不用操心什么算数之类的问题。花个几两银子,满大街都是称职的帐房先生。

算数是陈恒极大的拉分项,不过朝廷没把它纳入题目,他也没办法。第二场考试,算是三场考试里最轻松的一场。

稍有难度的是诰诏表,会试的诰诏表比起乡试还要麻烦一些。会直接指定某些朝代的名臣如何如何,请以此写公文一篇。比如上届的考题是“拟唐以张九龄为中书令诰”。

这届要写的文臣,也是家喻户晓之人,正是宋朝的范仲淹。写这种公文,就是以《春秋》为本经的士子福音了。敢制史的士子,从来不会只读一朝一代之书。或有专攻,可整体的、系统的阅读也是一定要有。

诰诏表要求工整典雅,更要注重避讳。世人耳熟能详的,诸如‘臣’写的要比‘君’小一些,以及名讳等等,多出在此处。

了解到这些,能写出多好的文章,就全看举子近些年的积累了。但这场考场的比重占比不大,考官们阅卷时,更多还是关注考生有没有犯错。

考虑到自己前两年一直在历事,与那些一心钻研辞藻书海的考生没得比。陈恒很明智的选择保有余力,为第三场的策论提前做准备。

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,做人嘛,不能贪心。既要又要,就过分了。但保留余力,却不是随便写写。在保证词句完整公正后,用字上尽量要追求典雅、准确。

有些考生,文章一写高兴,喜欢用些奢华溢香的字眼。考官读起来,固然觉得唇齿留香。可失了人物的真实模样,评价难免会低上一等。

写完诰诏表,剩下的就是判词。这五题也不难,都是要秉持公允公正的想法来写。如此结束掉第二场考试,陈恒发现自己尚多了半日空闲出来。

想到明日早上才交卷,后日早上才会下发第三场的考题。这样一算,自己好像能安心睡两个饱觉。心思大喜的陈恒,老老实实坐在号舍内,悠闲的打量起四周考生。

现在是会试的第五天,大多数人,包括陈恒在内都有些疲态。这还算状态好的,昨天雨夜里,有一个考生就被官兵用担架抬走,直接宣布放弃这场会试。

三月春寒,更别说还有夜雨。书生们体质弱,扛不住也是正常。陈恒打量了奋笔疾书的众人一眼,就开始闭目养神。离晚饭时间还有段距离,要把一切有用的时间拿来养精蓄锐。

再睁眼,已是晚霞灼灼。号舍前的过道上,不时飘出米香、肉香。陈恒闻之,亦是饥肠辘辘。立即从官兵处借来些可以生火的木炭,自己架起小锅,准备过水煮面。

官兵给的木炭不多,只够考生勉强烧顿晚饭。而且过了吃饭的时辰,就不会答应考生再借的请求。等到面条煮好,陈恒小心的移走考卷。自己直接捧着锅,放在桌上大快朵颐起来。

此时晚霞偏移,刚好能照到他的桌前,也把号舍内照的红彤彤。明亮的过道上,尚有一半被剪影遮蔽。黑红相杂,如见青山绿水,好不奇妙。此情此景,倒叫陈恒觉得有趣。细细一想,这段会试的经历,应该足以跟儿孙闲聊一二。

吃过晚饭,陈恒直接裹着被子,靠在墙壁上就是呼呼大睡。除了隔日交了卷,陈恒基本上都保持这种状态。更不会让自己去想之前的题目,交都交上去,担心也是无济于事。

如此到了会试第六天,第三场考试的,也就是策论的题目终于放出。虽只有五题,考的内容却十分复杂。包括不限于古今时事,天文地理,山川湖海等等都有可能出现。

精气神虽没到初入考场的状态,可也恢复的七七八八。陈恒一转头,又见四周的考生全部病怏怏的失魂模样,心思更加大定。对拿下这次会试的把握,又增多几分。

将注意力重新集中,陈恒低下头开始研究题目。第一题就是去年的旧闻,说的是去年八月,从松江府到苏州府一带发生的海啸。

没记错的话,原书里贾政依照规矩,辞去地方学台职务后,曾奉旨前去赈灾。为此事,贾政一直拖到去年年底才得以回家。

把脑子里关于海啸的信息汇总一下,陈恒再看题目,见考的是民生治理、救灾举措等等。这种事,陈恒在扬州已有亲历亲为的经验,答起来实在拿手的很。

到了第二题,考的又成了从青泥洼到京师、扬州的大航线。这是李贽执政期的大功绩,抛开乡试时出现过的边战不提。陈恒对它的出现,并不意外。

这题,嗯……这题……好吧。这题考官想怎么考都行,陈恒都能答得上来。不论是从利国利民的角度,还是沿途州县的配合发展,陈恒都能说个四五六来。

说实话,让主事人出来答题,是有些犯规了哦。

如此到了后三题,陈恒的好运才算结束。但所出题型,并不脱离实务的范围。有考验州府举子,对本地吏治的看法和见解。有考研山川湖海之变化,探究地志水利的。

会试,从来不是只考文章一途。只是青史留名的文豪们才华过甚,才让大家误以为会写诗、写文章,就能考取进士。

而策论这种题,即是朝廷拿来考举子的胸中韬略。也是借着各地举子赴京的过程,将天下的情况做额外的汇总、调查。

不是三鼎甲的试卷,才叫试卷。所有考卷,在会试结束后,都会在礼部库房收录。事后还会有人专门抽查复检。身为一国之君,最怕下面的人,合在一起欺上瞒下。

六千多名举子,就是六千多双眼睛替皇帝盯着州官。这也是策论之题,为何这么重要的原因。它是甚少离开宫墙的皇帝,得以了解天下的又一个渠道。

如此答完最后一场,为期九天九夜的会试结束。等到掌卷官、弥封官、监守官上来收卷,当着考生的面弥封盖章,又把考卷转入箱子中,送至内帘。考生的心终于可以放下,到了这一步,剩下的就交给天意吧。

离开考场时,陈恒的神态还算轻松,跟周遭疲乏的考生形成鲜明对比。身旁想要出门的人实在太多,陈恒也不费劲去找好友汇合。直接出了龙门,就朝约定的等候地点走去。

半道上,他撞见迎上来找人的信达,后者从哥哥手中接过行李,忙道:“二哥,你先上马车歇息一会。等接到钱少爷、薛少爷、江少爷我们就回家。”

“好。”陈恒点过头,他也不欲多言。上了马车就开始闭目养神,等了好一会,才在喧嚣的人声中,听到薛蝌等人上车的动静。

江元白才坐下,就不住摆手道:“什么都别问,什么都别说。这几日,我要玩个痛快。”

钱大有见其一副虚脱的模样,忙关心道:“不急着玩,先在持行家里养好身子。”

“太苦了,真的太苦了。”江元白好像没听见,只呆坐着念念有词。乡试考三天,中途还能回家休息一下。像会试这样,在贡院里待满九天九夜,确实太折磨人。

薛蝌亦是一脸的凄楚,他长叹着:“我那排考舍,昨天夜里还抬出去三个。”

陈恒闻言,也只好摇头叹气。都要到最后一天了,竟然在这个时候,功败垂成。他拍了拍手,将大家的心思引过来后,方才说道:“别想这些,回去睡个好觉,比什么都强。”

众人默然,都失了说话的兴趣。

只剩下外头的信达,一边驱赶着马车,一边叫喊着路上的人行个方便。

车马很慢,时光悠长。

……

……

这日回到家,陈恒只匆匆给担心的爹娘请了安,就去洗漱歇息。上了床,什么春闱、金榜通通丢到脑后。一口气睡到翌日下午,陈恒睁开眼,仍觉得自己没睡够。

他是渴醒的,正欲下床寻杯茶水来。就见到晴雯不知何时来的,正趴在桌上枕臂入眠。

这丫头怎么会在这里?陈恒愣了一下,他的屋子除了信达,连爹、娘来的都极少。

晴雯睡得不深,被动静惊醒,就迷糊的睁开眼。还带着睡意的眼眸,一见到披着单衣的陈恒。婢女忙从桌上站起,慌乱的用手背擦着嘴角道:“少爷,您醒啦?”

“嗯,口渴了。”陈恒点点头,上前拿过茶壶倒入茶杯,发现竟有缕缕热气冒出。细节处可见功夫,晴雯都不知自己会何时醒来,这茶水竟能一直热着。陈恒忍不住转头,看着面前的小丫鬟,道:“辛苦你了。”

晴雯没料到会听到这句话,忙垂首摆手道:“回少爷,不辛苦。前面都是管事在这里候着,外头的钱少爷醒了,才唤了我来。”

晴雯口中的管事,自然是信达了。陈恒点点头,又见少女脸上仍带着倦容。想到家里下人少,最近事情又多。她跟信达,必然少不了忙碌。就劝道:“我这没什么事,你先回去好好歇息。”

别看晴雯现在话少,脾气还跟往日一般倔。既不答应,也不摇头拒绝。只合着手,站在陈恒的身边。墙边半开的窗棂,有春风悄悄吹入。少女穿着单薄素雅的春服,颇有清瘦柔弱之意。

晴雯的身姿不高,跟黛玉差不多。两者从长相上看,确实有些相似。都是窄窄的肩,白皙的脖颈修长,眉眼弯弯,眸里俱是灵秀俏丽。

不过比起光彩照人、气质卓绝的黛玉。如今的晴雯,眉宇中总有几分抹不去的愁色。她因为被赶出荣国府的关系,跟哥嫂的关系闹得很僵。

之前生病,表嫂常有歹话说她。一边不给她请医生看病,一边又怕死在家中。更担心晴雯不死不活,赖在自己家里。

晴雯这次愿意入陈家,其实也是因为没有退路可选。荣国府已经回不去,表哥、表嫂又嫌弃她。好好一个人,遭遇这样的打击,倒把原来的精气神磨去一半。

“少爷,您饿不饿?”心中的小心思悄悄作祟,倒叫晴雯在陈家越发小心翼翼。这次再被扫地出门,她怕是连表嫂那里都回不去了。

陈恒伸了个懒腰,饿是肯定饿了,不过现在吃饭,灶房又要麻烦。左右离饭点也不远,他拒绝了晴雯的提议,只改口道:“有别的干果什么的吗?拿一点来,给我就成。”

“是。”晴雯终于得了点差事,忙兴奋的点着头。她正欲转身离去,想了想,又停住步,侧身道:“少爷,是不是不喜欢晴雯这个名字。”

陈恒已经起身来到书桌前,闻言,下意识露出错愕状,奇道:“没有啊,怎么了?”

“那少爷,为什么从来不喊我的名字?”晴雯露出担忧的神色,她就怕陈恒把宝玉的过节,迁怒到自己身上。“少爷若是不喜欢,您改一个就是了,奴婢都没关系的。”

陈恒摇头失笑,他连连摆手,笑着安慰:“放心放心,绝无此事,你安心做事就好。”

晴雯这才稍稍安心,忙快速出了门,给自家少爷寻起垫肚子的东西。稍顷,晴雯拿着糕点、干果回来。东西才放下,陈恒就把她赶走,让她回屋自己歇息。

到了饭间,陈恒才出了门,和几个好友坐在家中,举着薄酒欣赏起月色。痛苦的会试已经结束,几人的雅兴都不错,共同相约隔日去街上走走。

……

……

京师的大街小巷,多的是放松游玩的举子。会试放榜,最快也要到月底,殿试更在四月九日以后。这段时间,是举子们最轻松愉快的时候。

各个会馆、茶楼、客栈,少不了出双入对的士人。或是把酒言欢,或是吟诗作对,好不热闹。置身其中,会让人错以为来到类似元宵的佳节时刻。

文会诗集更是层出不穷,大家都想借此扬一扬名气。要是能被那位京中大佬看中,选在身边充当幕僚,就是会试落榜也变得无所谓起来。

这样的场合,就属各州府的解元、亚元最得意。连陈恒这样的前任扬州解元,也受到不少邀请。他挑了几处看上去不错的文会,带着薛蝌等人一道参加。

跟这场文会一起来的,自然是猜测会元的人选。这里面,就没陈恒什么事了。他的名声都在官场上,在仕林中倒没什么惊人名望。官场是个圈,不进去的人,是得不到里头太多信息。

更何况参与角逐的有山东、江西、浙江、两广这样的科举盛地。这些地方的解元,才是大家公认的文魁。市井百姓亦觉得会元,逃不出这八个人选之中。六千多位举子欢聚在京师,翘首以盼着会试放榜。

陈恒没有借这个空闲去林家做客,他心中有个美好的祈愿。希望自己再次登门,是一种全新的身份。

不论是进士身份,还是其他什么……

……

……

考生们可以放松,考官们却要加班加点辛苦。这次会试结果,朝野上下十分关注。既有六位状元郎担任考官的关系,也有夸张的赴考人数之因。

近七千位举人,才录用一百五十位。这不就是浪里淘沙,沙中觅金嘛。

人数如此之多,录取的名额,还是维持旧例。已经有人提议,在会试结束后,择期加设恩科。这是后事,可以从长计议。大家都在等,等这次的会试结果公布。

贡院内,二十四名考官仍在积极商议。到现在,还能摆在大家面前的考卷只剩下三份。其中一份出自诗经房,两份出自春秋房。

会元的人选干系重大,十八位房考官一致认为,只能从这三位翘楚中选取。剩下的工作,要交给六位状元郎来裁定了。

大家讨论来,讨论去。最先排除的是诗经房的考卷。诚然此卷的文采斐然,可比起另外两份又稍逊不足。

“那这两份,诸位怎么看?”韦应宏作为主考官,先问询着副手的意思。有三位副考官,先做出自己的选择。说来也巧,刚好是一比二。

剩下的陆炫、曹廷受两人,前者先拿起一份考卷,举荐道:“此卷用词典雅,析辞必精。有唐宋之风,骨情尽显。可为会元。”

这确实是此卷的长处,韦应宏看过考卷,深以为然的点头。陆炫做了选择,人数就变成二比二。秉着一份公心,韦应宏又看向曹廷受。对方在仕林中的名望,是本次会试的压舱石。

这位沉默寡言的山东大汉,拿起另一份考卷,又从头到尾默读一遍,才缓缓出声道:“文采斐然,固然可以流传百世。可我观此文,如见日月高悬,千载心在。”

众人听到这个评价,心中直接一惊。他们以为曹廷受是从何处新的的卷子,纷纷凑上来。见还是原来那份,大家这才耐着心思重新翻阅。

半个月内,要把六千多份卷子全部看完。考官们再神通广大,也难免有借枝观树的时候。曹廷受的声望,让众人不得不审视这份卷子的份量。

一群人聚在一处,捧着这份卷子边看边商量。如此细细翻读审阅,稍顷,叫好声就不住传来。

“读之有昭昭若日月之明,离离如星辰之行。义典则弘,文约为美。实在难得,实在是难得啊。”

“此言大善。真是绝世好文。初见得其才华,二见得其风骨,三见得其胸怀。”捧着卷子的考官,长叹着,“恨不能与此人同科同榜。”

陆炫是最后一个看的,他在翻阅之前,听到这句话,就笑道:“瞧你这话说的,真要同科,小心此人夺了你的状元名。”

那人复笑,“陆兄此言差矣,你一看便知。千百年后,未必有人会记住一个状元郎。可一定会有百姓,会有士人。因为此文,记住这一科,记住我这个榜眼。可惜,实在可惜啊。”

还没下场考,就敢直接预定下榜眼之位。这就是状元之才的自信吧。

陆轩不再说话,低着头把文章看了一遍,一遍,又一遍。良久,他唏嘘道:“春秋代序,阴阳惨舒。物色之动,心亦摇焉。”

此话说的是,人看着春秋四时往复更替,冷季昏暗暖季舒朗,景物的变化之时,会叫人不自觉心思摇动变幻,受到感染。

陆炫自己就有大好的前程,得见此文,心中并没有嫉贤妒能的心思。当即起身,朝着曹廷受深深作揖道:“若不是曹兄,险些要跟它失之交臂。路遇宝山,而不自知。陆弟真是惭愧,谢曹兄相助之情。”

其他考官见此,亦是起身行礼。能在短短时间,一眼看出此文的妙处。曹廷受的学识,确实当得起他的名声。

韦应宏笑着请大家再坐下,经过这次事,他不免重新问起大家的意思。“现在对于会元人选,诸位可有想法?”

众人再无它话,只一起指向案上的考卷。韦应宏点头,这才笑着答道:“其实我也属意它许久。”

大家作笑,有房考官道:“即使如此,总裁,何不拆开弥封,让我们见一见会元的人选?!”

韦应宏环视其他人,这一拆开,就坐实对方的会元名次。事后再反悔,就有见人下菜的嫌疑了。五位副考官,齐齐点头。

“拆吧,找不到比它更好的文章了。”

“已经技压群雄尔。”

“说来得恭喜这一科的亚元了。”

大家各执一词,所说的话却差不多。

韦应宏亦是从善如流,笑道:“善。”说完,他拿起工具,小心拆下糊纸。韦应宏动的小心翼翼,生怕伤了试卷分毫。一番操作,待他将考生的名字籍贯看清,韦应宏已经捶胸顿足,大呼懊恼道:“哎呀,林如海啊林如海,真让他捡了大便宜啊。”

……

……

三月二十九日,春闱放榜。贡院门口人潮涌动。陈恒并没有去看榜的打算,他对自己的才学有信心。知道自己肯定会考中,只是猜不中具体名次。

钱大有等人,就没有他这般有信心。想去看,又怕在榜前失态落泪。进退失据间,索性就躲在陈家,等着信达回来传口信。

到了申时末,街上已经能听到敲锣打鼓的声响。陈家离贡院的距离不算远,附近多住着应考的举子。来来往往报喜的人群,总是不免引起陈恒爹娘的期待。待到锣声远去,父母二人的神态又转为淡淡的失落。

这信达,怎么还不回来报信啊。他不是识字吗???年轻人,怎么腿脚这么慢。

陈恒将爹娘的反应看在眼里,不禁失笑。这次信达出去,要打探四个人的成绩,耽误些时间也正常。他正想安慰几句,突然出现的信达却跌跌撞撞的跑过庭院。

“大伯,大伯……”

陈启见他这个反应,哪里顾得上儿子的欲言又止。忙几步冲到门口,急问着:“怎么样?怎么样?”

信达一把抱住陈启的双臂,激动的的大呼着。“我哥是会元。我哥是会元。”

只此一言,更胜千言万语。

担心一整日的顾氏,彻底瘫在椅子上,整个人露出失神状,吓得晴雯赶紧来到夫人身边,拍起顾氏的后背。陈启更是连反应都来不及做,只呆愣着,似乎还有点不敢相信。良久,下意识转过头,看向屋内的儿子。

这会元,真是我生的?

钱大有等人,已经反应过来。他们三人一起转头,带着几分敬畏的目光,看向还在椅子上坐着的昔日好友。

“持行,你考中会元了。”

“嗯。”陈恒点点头,他不敢松开手。只刚刚这一刻,他的手心也都是汗。

“持行!”江元白大叫一声,发出猖狂的笑声,冲上来一把抱住陈恒,“哈哈哈哈,你是会元啊。我同窗是会元啊,哈哈哈哈哈哈。”

薛蝌也反应过来,不住跺脚大笑道:“快哉,快哉。金榜题名,金榜题名。”

十几年前的那个寻常午后,薛蝌来到书院,跟一个身着朴素衣衫的童子闲聊时,可曾想过有朝一日,此人会考中会试会元呢?

钱大有自从为人父后,性格变得方正许多。此刻,却升起幼时的稚气。他对着陈恒不住作揖道:“拜见会元,求会元保佑我一定高中。”

“哈哈哈哈哈。”陈恒被他的举动逗乐,一身养气功夫终于破功,在这个舒爽的午后,发出大笑声。

……

……

“哈哈哈哈哈。夫人,哈哈哈哈,夫人……”

林如海雀跃的跑进自己卧房,贾敏正在此处喝茶歇息。见到相公咋咋呼呼进来,她就猜到恒儿必定高中。这段时间,陈恒不好意思上门。可放榜时,林家怎么可能少了打听的人,到底是自家以后的姑爷,关心一些也是正常。

“怎么样?恒儿考中了?”

“哈哈哈哈哈。”林如海根本停不下大笑声,他每次想要开口,却又自己笑出声。直把贾敏惹恼了,林如海才终于换气,咳嗽道:“你可要听好了,我的学生考中会元啦。”

“什么?!!”贾敏惊呼道,一失神,连手中的茶盖掉到桌上都不知道。她是想过陈恒能高中,可真没想到对方能考的这般好。

见她这副模样,林如海的神情更加得意,笑声不断。这可是会元啊,而且她们都不会知道。只要恒儿考中会元,状元之名,也逃不出他的手掌。

哈哈哈哈哈,我要有个状元女婿啦。这个女婿,还是我自己教出来的学生。

林家的另一处,宝琴看着不住流泪的黛玉,连连安慰道:“林姐姐,大哥如今苦尽甘来。你怎么还哭起来了。”

“我是高兴,妹妹,我是替兄长高兴。”林黛玉说完这句话,忍不住把手捧在心口,偷偷啜泣着。

陈恒心中憋着一口气,黛玉心里又岂会不知。只是她从不说破,一直做默默的陪伴。这一年平淡的光阴,虽然过起来似水无痕。可其中辛苦酸楚,只有亲近之人,才能体会二三。

好在现在雨过天晴,柳暗花明。

宝琴听完,笑着上前抱住黛玉。她虽是妹妹,个头还比黛玉高一些。这般举动做出来,倒是顺手的很。

“都会好的,今后都会好的。林姐姐!”宝琴不住拍着黛玉的背,柔声安慰着对方。亦为这对有情人,深深祝福着。

春光倾城,正是满城百花开,争个人间绝色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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