元旦三天假结束，4号一开工，舅舅来到酒吧，比约定时间提前了一小时。

上午9点多，还没营业，小白正和豆花把夜里包场的背景板等一次性装饰撤出来，门口停着几辆收废品的电动三轮车。看在舅舅眼中，就是一派撤店清仓的繁忙景象。给小白递了根烟，娴熟地套起来话来。

白爷演了个尽兴，还临场发挥说自己都把多年积蓄借给老板了，就算入得一股半股，将来新店开业，他也算老板之一了。

这话被豆花原封不动带进屋里，林双星笑骂：“谁特么允许你加戏的？”

小白委实不太看好这桩买卖，“那大哥粘上毛就是猴，你指定唬弄不了他。”

林双星一脸的纯良，“我可没想唬弄他，这不等着他唬弄我呢吗。”

这年头，知道自己傻的才不受骗呢，真正受骗的尽是把别人当傻子的。

中午在价码和菜码呈反比的日本料理店，几杯清酒下肚，富二代林双星脸红脖子粗地表示他非靠自己把这单买卖办妥不可，死也不朝那个瞧他不起的亲爹借钱，谁离了谁活不了！在编派亲爹的这一桥段上他是本色演出，情绪非常到位。“您放心，舅，我把车押出去借钱了，不就多给几个利息吗？咱这大店儿一开起来，回血还不个把月的事？您再容我几天，钱一到账，我立马就去过户。我和您说过吧，这边买我酒吧的，也是全款，手续快……”

舅舅为难能遇见的傻X感到三生有幸，动容地说：“小林，你是个有主见的年轻人，舅舅很欣赏你！别去借高利贷了，我给你拿20万过桥用，权当替你出个利息钱了。”

主要是他押车借钱还需要时间，再等酒吧过户，又得个十几天。刚过完元旦，这年前年后也拖二年了，眼看就是春节，夜长梦多，实在睡不踏实。吴潼从臧凌空那打听过林双星家里，也了解到林烈的情况，万一林总发现了儿子买店铺的事，参与进来，这单十有八九要飞。

心理战，谁急谁乱，谁乱谁就输了。

银行卡入账的提示短信响起，门锁也滴哩一声被打开，林双星推门进屋，低头看着手机，想象吴潼发现他酒吧正常营业时的嘴脸，不觉笑意讥诮。一抬头迎上智慧探究的目光，心虚地眨下眼，“你怎么在家？”她今天应该全天都有课的，他晚餐的外卖都订好了。

智慧拉回视线，“没事。没有课。”回过头继续在推开的茶几下面找东西，“你那天捡到的一寸照片放哪了？”

林双星当然不能说他给收到自己床头柜里了，“啥玩意儿？”

智慧也就随口一问，“算了，再洗一版吧。”

林双星帮她将茶几推回原位，看着她有气没力的模样，忽然觉得不对，“你用一寸照片干什么？”

智慧坦然道：“简历上用。我业务混熟了，不想再接一对一，多找几个学校跑小班课，还能多挣点。”

林双星也没多想。无论从态度还是业务能力上，他都想不到智慧会被开除。

智慧失业了。

她的小班课有一个学生上了两节课就退课了，学校一查，结果是智慧私收了该生的课时费，把学生带回家辅导了。这相当于在分流学校的生源，情节很严重。

退课学生叫李晟彬，招生老师给他家长打电话，问对学校哪里不满意。家长却说学费已经交了，完全不知道孩子退课的事。追问之下，孩子说把钱转给语文老师了，老师会安排他一对一辅导，不在学校上课。

家长向学校出示了智慧的转账记录。学校向智慧证实是否收过这笔转账时，智慧就预感这事难以善终。她确实收了钱，虽然随后就在提款机上取了现金给到李晟彬。但学校能调监控看她和学生单独对话的画面，银行却不会为了这三千块钱调监控。

智慧对着学校领导、招生老师和李晟彬家长，沉默了。

三方对质过程中，学生全程未出现，也不知道他把这笔钱花到哪儿去了。

招生老师举一反三，把最近试听过智慧课，但没留下的学生全算在了她头上。“怪不得小智老师最近光是手机就换了好几部。”

智慧想想，当初被假房东骗钱，算她倒霉，毕竟换成别人也一样会被骗。被学生摆了一道，只能说她活该了。明知道这些孩子个顶个的人精，那笔金额恰巧接近单科辅导费的钱，她但凡精神头儿够用点，都应该要想到去避嫌的。

这事智慧自觉办得窝囊，不好意思声张，可她忘了家里学校到处是林双星的眼线。

因为是智慧介绍去的，臧凌空遭遇连座，也被辞退了。一回生二回熟，这次空爷不但没借酒浇愁，赦脱囚梏，欢快得像回到了小河的青蛙。智慧对此也没感到特别内疚，反正他压根没几个学生，感觉他去便利店打工都比教书有兴趣，叮嘱一句“别多嘴”，放心地出去找工作面试了。

臧凌空自然不会和林双星多嘴。

林双星呢，老师们陆续返岗了，智慧送他一张五颜六色的课表做新年礼物，他自顾不暇，更加没工夫关心臧凌空的作息。可是吴潼舅舅关心自己的钱。

空爷每次和女友约会打电话结束，都很不情愿地来问林双星：酒吧过完户没有？既然决定要买就赶紧交钱别拖着人家。你不买还有别人买……

诸如以上种种。

宁博一都看明白了，“这是又要出去和女朋友约会？”

林双星揶推揄道：“一天天的，就知道处对象，上班怎么没见你这么积极。”

臧凌空说：“我已经离职了。”迅速穿好鞋子就要出去。

“你怎么也离职了？”宁博一话说完意识到哪里不对，赶紧把他叫住。

林双星也听出来了：为什么要说“也”呢？

有关这件事，智慧既然有意瞒着，臧凌空其实也不了解详情，只知道她突然离职并非主观意愿。

宁博一只知道智慧离职了，他的消息源是柏睿。

辅导学校并不想发酵智慧这件事，毕竟真算起来也是校方管理漏没事，所以没有公开智慧的离职原因，甚至还十分大度地没追究她私收的那3000元学费。

智慧不算招牌师资，几个小班课和一对一换个老师讲，学生和家长也没太大意见，个别觉得会影响进度的，学校都用免费增加课时来解决了。

质疑声最大的就是艺体班自习课那三十几个学生。他们跟小智老师存在并肩作战的交情，普遍对这位人小气场大的语文老师很有好感。但在校方来说，课堂上出现惊动110的事件，理应要算是老师的失职，不但没表扬，反而把这当成污点。而且晚自习本来也不固定老师，没什么可交代的。

所以这些学生前两天都不明真相，但他们深信不疑：小智老师突然离职定有隐情。

杨梓萱微信上追问了许久，都被智慧哈哈敷衍过去。

柏睿属于鸳鸯蝴蝶派的，她认为或与林双星有关，智慧离职，搞不好是受了情伤要离开北京。也不敢向当事人求证，出于半撩汉半打探的动机，找宁博一聊起来。

宁博一分析当前局面，林双星受情伤的概率比较高，智慧不像。

一群人稀里糊涂猜了两天，姜骐琛感觉大家胃口被吊得差不多了，是时候表演真正的技术了，出动了马延轩赫去找招生老师。小马哥当初可是点名要进智慧语文班的，就冲这个，你给我换老师了，必须得给个说法。

说实在的，马延轩赫的情况大家心里都有数，招生老师就算不给说法，他家里也绝对不允许他退课。但坏就坏在马延轩赫和李晟彬的招生老师是同一位，心里正不满学校对智慧的“从轻发落”，明知道马延轩赫是人形传声筒，还是把整件事一五一十说了，又阴阳怪气加上许多关于智慧人品的负面评价。

马延轩赫边听边记，十分吃力，出来竟不知从何说起，就见姜骐琛从他兜里掏出个手机，结束了语音备忘录，开始听回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