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8章 桃花门人

郭靖与黄蓉先过来了厅里,陆冠英大喜,开口道:“郭……郭师叔。”本是要拍他肩膀,半途化作拱手。

郭靖笑道:“原来是陆大哥,怎么有空过来了?”陆冠英连说不敢,苦笑着让到一边,只见陆乘风与梅超风两人一坐一立,在厅里等候。

旁边还站着两人,一个中年汉子,满面风霜,背脊有些驼了,左肩窝下撑着一根拐杖,显然是行动不便。另一位是个看着有十七八岁的少女,睁着一对大眼呆望几人。

两人从面上皮肤粗糙,是常年生活困顿之辈,但身穿锦衣华裙,头发打理的一丝不乱,脸上手上收拾得十分干净,都是精心打扮过的。

那中年汉子见到黄蓉,十分激动,手有些颤动,杵着铁杖一瘸一拐的迎了过来,盯着她的脸说道:“你,你就是小师妹了吧,可真像啊。”

黄蓉知他所说的,是自己和母亲很像,心里一黯,勉强笑问:“不知道是哪位师哥?”

陆乘风忙叫陆冠英推过素舆,道:“我是陆乘风,梅师姐你是见过了的,这是冯默风师弟,以及曲师哥的女儿。唉,她脑袋有些问题,我们也不知道年纪与姓名,只是傻姑傻姑的叫着。”

傻姑听了有人叫他名字,咧嘴欢笑道:“伯伯,是要吃饭了么?我饿了,我要吃那个,那个白白的、圆圆的。”她一时记不得那糕点的名字,歪着头努力的想。

陆乘风道:“傻姑过来,这是你小师叔。”傻姑过来笨拙的行了一礼,她最是听他的话,因为这人领她回去之后,好吃好喝好玩的都给足了,短短时日,脸上已见红润。

黄蓉正要问曲灵风怎么了,门外闪出一人来,陆乘风神色一变,双手一撑,从素舆上落下来。那边冯默风早丢掉了拐杖,跪倒在地,口称恩师,泣不成声。梅超风这才知道黄药师来了,也向着门口跪倒。

黄药师看向冯默风,心里百感交集,面上却不动声色,道:“超风,我着你做三件事,怎么一件也做不成,灵风与眠风呢?”

梅超风身子一抖,颤声道:“武师弟离岛不久,便病逝了。曲师弟,是被人杀了。”她声音渐低,这几个师弟所受的罪,都因她夫妇二人造就。

“眠风,唉!”黄药师怔了一下,继而大怒,问道:“谁敢杀我桃花岛的弟子?”

陆乘风连忙道:“那日梅师姐打探出曲师弟去了临安,但她眼睛瞎了,仇家又多,再往下探,已然不便,是以找到我头上。”梅超风怎有这能力大海捞针似的寻人,便是他有意遮掩,但黄药师岂会不知这些事情都是他做的,冷哼一声,也不说话。

他身子一颤,接着道:“我们追寻到了钱塘江边一处村子旁边,找到了曲师哥身前住所,等赶过去时,只有傻姑一人住在那里。我们满屋寻找,找到一间密室,在里面发觉他的尸骸,是与宫中的一个侍卫同归于尽了。旁边都是些古玩珍宝,还有名家字画,我们都带来了。”

说着他朝陆冠英示意,陆冠英连忙爬起来,到了外面,搬着一个大铁箱子,走了进来。

陆乘风接着道:“我还在那密室的墙角,找到他遗留的一封信。”说着从怀里小心掏出信函,双手高举过头。

黄药师轻轻一晃,接了过来,捉住他手腕往上一提,推回素舆,朝着旁边说道:“你两个也起来吧。”

他从信封中抽出一张纸来,有些褶皱痕迹,已叫人抚平了,边角焦黄破碎,上面歪歪斜斜的写着几行字迹道:“字禀桃花岛恩师黄尊前:弟子从皇宫之中,取得若干字画器皿,欲奉恩师赏鉴,不幸遭宫中侍卫围攻,遗下一女……”

字迹写到“女”字,底下就没有字了,只余一些斑斑点点的痕迹,隐约可瞧出是鲜血所污。

黄药师顿时呆住,面现痛苦神色,半晌无语。屋里一片静默,其他人也不敢说话,黄蓉轻手轻脚过去,抽了纸条过来,也是一阵唏嘘。

曲灵风无辜被逐出师门,想是费尽心思要重归桃花岛门下,才到大内偷盗珍宝古玩、名画法帖,讨好师父。只是他双腿残废,这多的珍宝,不知是冒了多大的险,才能得手。后面怕也是因被皇宫的护卫发觉,剧斗之后身受重伤,自知不久人世,才写了这通遗书。

黄药师思及于此,伸手招向傻姑,道:“你姓曲?”傻姑摇头笑道:“我不知道。”又问:“你妈妈呢?”傻姑双手捧住脸庞,呜呜两声,不见掉泪,道:“回姥姥家啦!”

她如此模样,却是问不出什么了。黄药师忽然一掌打去,傻姑连忙一挡,使的是桃花岛武学的入门功夫“碧波掌法”,翻来覆去也只六七招。他脚下随意一绊,傻姑竟然毫无防备,扑通一声,后仰倒地。

几人都知他是在试傻姑的招数,看此情形,曲灵风并未有教她,否则不至于连最基本的下盘功夫也不会。

一想到曲、陆两个弟子,纵然被他打折腿赶了出去,仍是恪守规矩,连后代都不见传授桃花岛的功夫,一心一意想要重归门下,心里愈发的愧疚。

但他生性高傲,低不下头来说话,冷着脸道:“总算他还有几分悔意。”又道:“他尸骨何在,收敛了葬在他最爱的那个山头吧。”陆乘风连连答应。

黄药师又转往冯默风,见他三十多岁的年纪,却脸色黝黑,不复当年青葱模样,未老已衰,反倒比自己看着年岁都要大,再也说不出什么狠话,心底叹了一声,道:“回来便好。你们三个,从今往后,还是我桃花岛弟子。”

梅超风三人听了,大喜过望,跪倒在地,重行拜师之礼,磕过了头,又忍不住激动,伏在地上,痛哭出声。

他也眼睛湿润,偏过头去,拭干净了泪,呵斥道:“哭哭啼啼,成何体统。”三徒这才起身,脸上挂着泪水,相视一笑,宛若回到当年,在这厅堂,聆听师父教诲一样。

过得一会,梅超风又出来道:“恩师,您老人家叫弟子做三件事,只完成了这一件,那练过《九阴真经》的惟有杨康一人,可他是金国小王爷,弟子想要杀他,却被铁掌帮主阻拦。待弟子完成此事,再来交还《九阴真经》的武功。”

黄药师想了一下,道:“不必了,就算他学了九阴白骨爪,又能如何,此事作罢。”现下会九阴真经的,还有沈元景和他女儿女婿,真要让她去杀,也太过为难。

梅超风先是一喜,后又一颤,抬起胳膊,就要自废双手。他又道:“这一条也不必了,就罚你教导傻姑,什么时候她的功夫超过了灵风,什么时候算你赎罪完成。”

她呆楞一下,以头抢地,直磕出血来,又是一阵大哭。她背叛师门,实是终身大恨,能得恩师原谅,都欢喜异常,现下连惩罚也如此轻,已是不敢置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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