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59章 在天愿作比翼鸟

妖魔之间,并非铁板一块。

纵然是当初正魔大战激烈、妖魔联军结成联盟,与正道杀得血流成河的时候,各地妖魔之间,亦有利益纠纷、互扯后腿的状况比比皆是。

归根结底,整个三山五湖的妖魔,只是一个松散的联盟,而不是一个统一的王朝,根本不可能做到令行禁止。

十三位妖魔道主,更是脾性不同、喜好不同,彼此的关系也有好有坏。

空宁只有厌居境的修为,掐灭起来并不困难,所以妖魔们能摆出阵势、暂时结盟,看起来声势浩大。

但若是空宁展现出足够的实力,任何人想要剿灭空宁、都要付出惨烈代价后,那三山五湖的妖魔们就该掂量一下自己要付出的代价了。

甚至就连在周国时,妖魔道主们都知道空宁只有厌居境的修为了,只要杀进京城、就能弄死空宁。

却依旧没有任何一个妖魔道主踏入周国境内。

甚至连麾下的紫府妖仙它们都舍不得派出去,担心遇险、折损了自己的力量。

空宁尚只有厌居境修为,妖魔们就如此惜身了,那空宁展现出更强大的实力后,妖魔们的反应会如何、不用多言。

虽然吞灵魔主的恶名昭著,但有时候,危险不真正落在面前,生灵们都会选择无视。

就像空宁的前世,哪怕病毒已经肆虐全球、凶险无限。诸多国家却依旧蒙上眼就是天黑。

而这一点,不止魔道,其实正道其实也差不多。

正魔大战,并非是一战而没的。

魔道崛起,乃是在数百年间不断起势,陆续蚕食了正道各大圣地、门派传承,才最终占据了天地大势的。

远的不谈,就拿这北地大泽来说。

当年的水月宗,乃是北地最强的正道圣地。

青墨老妖,在北地修行多年,又有谁去剿灭青墨老妖呢?

水月宗的那些弟子,眼高于顶,路过的散修因为冒犯了他们的规矩,便被当场打杀。

可那青墨老妖,在北地修行多年,杀人盈野,修行洞府在何处世人皆知,却没有哪个水月宗弟子敢登门诛魔。

而青墨老妖后来裹挟北地妖魔、绞杀各地正道传承时,水月宗虽有抵抗,却也没有真的要与青墨老妖拼杀到最后,坐视那些小门派被接连绞杀。

正道各大圣地,虽有松散的联盟,却各自为战、从未真正尽心竭力的帮助过盟友。

就算水月宗后来道统覆灭、北地大泽被妖魔占据,那南面的各大正道圣地也未曾派出核心战力来拨乱反正,而是默许了青墨老妖的战果。

这其中,虽有神洲浩大、各大正道圣地相隔甚远,难以彼此援护的原因存在。

但最主要的,是隔岸观火、爱惜羽毛,乃是大多数生灵的通病。

不分正邪。

正魔大战中,亦有强大妖王肆虐一方、却最终被正道剿灭,它的妖魔盟友们相隔不远、也不曾援手。

反倒是在妖王覆灭后、出手接管了覆灭妖王的残兵败将、残余地盘、洞府,趁人之危……

其落井下石的表现,比正道各派那各自为战的状况更加离谱。

正魔大战激烈时,妖魔们都做不到万众一心。

空宁不信现在的妖魔就能做到。

若是展现出足够强大的力量,他可以肯定,三山五湖的妖魔们对他的态度,将会是另一种模样。

哪怕他开宗立派、广纳门徒,妖魔们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。

——前提是空宁展现出来的力量,能令各大妖魔道主忌惮、纵然灭了空宁,也要损失惨重。

空宁若是能做到这一点,那他就能站稳脚跟了。

正魔之争?吞灵魔主?这些其实不重要。

归根结底,这是一个力量之上的世界。

只要身上的利刺足够尖锐,空宁就算重新打出正道的牌子,也能在这个妖魔的世界活得很滋润。

就像千年之前,正道执掌天下大势,却依旧有各大魔窟在神洲大地上存活。

被曝光了身份信息、再无藏匿可能的空宁,已没了暗中修行的资格。

如今他剩下的,就只剩这最后一条绝路。

一条疯狂、凶险、却有无限可能的绝路。

走通了,他就是一方霸主,能睥睨四海、与十三位妖魔道主平起平坐。

走不到尽头,那就是半路夭折、被妖魔们打杀的一个蠢货,昙花一现的蠢材。

骨灰坛看出了这一点,激动不已。

对于喜欢看热闹的它来说,空宁决定走的这一条路,简直就是天底下最大的热闹了。

无论空宁成功与否,都会很刺激。

“嘿嘿……骨爷早就说了,你小子没必要那么畏畏缩缩的。”

“只有莽!莽才能莽出一片天地!”

骨灰坛大为振奋,恨不得空宁现在闹得更大。

空宁斜了它一眼,懒得理会这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骨灰坛。

而是停在了地损岛中央的山峰之上。

地损岛乃是青墨老妖以无上法力、再加上星辰大阵的力量,凭空造出来的海岛。

所有星辰岛的中央,都有一座巨大的山峰,高耸入云。

远远的望去,那岛上的山峰又仿如一座尖塔,矗立在碧波浩**之中。

此山名曰地损峰,乃是此处星辰大阵的阵眼,对应地煞七十二星中的地损星。

高山之上,有宏伟天宫、悬于云海之上,勾连天地之力、引动星辰之光。

纵然是白昼,也是星光涌动,空气中充斥着磅礴旺盛的星辰之力。

妖王郗泽的妖鬼显现而出,恭敬的站在地损星宫前。

这座星宫常人难进,干系重大,有特殊的口诀秘法,乃是岛上的禁地。

但如今郗泽代管地损岛,自然知晓星宫口诀。

它直接打开了地损星宫的大门,引空宁与骨灰坛踏入其中。

就这样,空宁轻而易举的踏入了这星辰大阵的阵眼之中,简单到外人绝对无法想象。

而空**的宫殿内,死寂无人。

只有一个个呆滞的半透明虚影立在宫殿之内,对外来的空宁毫无反应。

骨灰坛穿梭其间,啧啧感叹道:“小子,你知道这些是什么吗?”

空宁点头,道:“地损星官……由星辰之力凝结而出的星辰之精。”

“一旦唤醒,有无上法力。”

翻阅过妖王郗泽记忆的空宁,自然也对这地损星宫内的情况有所了解。

他走在这些呆滞不动的半透明虚影中间,看着这些木然、却身体星光隐现的美丽影迹,道。

“一百零八名地损星官,勾连星辰之力,能施展无上神通,乃是一个微型的星辰大阵,可引用群星大阵的力量。”

“在地损岛上,这一百零八名地损星官能匹敌紫府。若是限定在这星宫之内,它们发挥出来的力量,甚至能斩杀紫府,乃是星辰大阵最可怕的杀招。”

“只不过它们受限于星辰大阵,连地损岛都离不了,只能被动的镇守星宫。”

空宁穿梭在地损星官之间,讲述着这些星官的可怕。

最后补充道:“若是以此为设计、请君入瓮的话,凭借这一百零八地煞星的力量,或许能杀一两个紫府妖仙……”

空宁沉吟自语,思考着这个计划的可能。

骨灰坛却嘿嘿笑道:“这些东西能匹敌紫府境不假,杀紫府仙人也有可能。”

“不过紫府亦有强弱之分……嘿嘿……”

“别的不说,强如东佛尊那种级别的存在,别说这区区地煞星的星官了。哪怕是天罡星的星官,也不是对手。”

“所以你小子要玩阴谋诡计的话,不是不行,但胃口别太大,夔山先生那种级别的鲨鱼、怕是能把你连饵带人的给吞了!”

骨灰坛怪笑着警告。

空宁则面色平静,点头应是。

紫府境有强弱之分,他自然知晓,不会犯骨灰坛说的那种蠢。

紫府仙人,乃是一个笼统的称呼。

紫府境不像厌居境,有六重境界,且每重境界之间差距甚大、几乎无法逾越。

紫府境只有一个境界,那就是紫府。

理论上来说,证道紫府后,大家便都是紫府仙人,没有境界高低之分。

可同样是紫府仙人,有时候的差距,却比凡人跟紫府仙人还要大。

法力的累积、神通的强弱、天赋的不同……太多的因素,影响着紫府仙人的状况。

有的紫府仙人,如东佛尊、妖孽天、青墨老妖这种存在,覆压一地、纵横一方,开宗立派、明心见性,能悟天道、能看未来、能知善恶,能执掌天地大势、化身执棋之人,其惊才绝艳、震烁宵小,哪怕只是名号、都足以令四海震服。

亦有紫府仙人,虽能证道永生、寿元漫长,却也只比厌居境老妖强上一些。遇到天赋实力卓绝的厌居境天才,甚至可能会被压一头……

空宁这具身体的前身,阴幻魔君,就曾有过匹敌紫府、不落下风的战绩。

空宁若是要以星辰大阵设陷阱,自然不会愚蠢的去招惹夔山先生那种级别的存在。

他只是在思考,这地损岛附近的几座岛上,有没有水平不高、却又已证道紫府的妖仙。

如今的空宁,没有紫府境的妖鬼做底牌,终究是心里打鼓。

之前在瀚海城,被逼无奈、把沐血衣这个麾下唯一的紫府妖仙使用了,对空宁来说太伤了。

此时的他,若是能杀那么一两个紫府妖仙,有了紫府境的妖鬼做底牌,雪球就能滚更大。

若是有紫府级别的妖鬼,他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虽然到处杀妖,看着声势浩大,但其实是一直躲着紫府走,窘迫到了极点……

空宁行走在地损星宫内,思考着附近几座星辰岛上、哪一个紫府妖仙适合做下手对象。

如今地损岛上的异动,尚无人知晓。

他若是动作够快的话,是可以坑杀一两位紫府妖仙的。

至于引动星辰大阵后、惊动栖月岛、暴露己身位置的危险,空宁并不担忧。

栖月岛离此地太远了,就算夔山先生立刻赶来,也堵不住空宁。

他大可往大泽之中一钻、幻术遮蔽身形,继续下一阶段的计划。

在妖王郗泽的引路下,空宁来到了地损星宫的最中央。

这里是一个广阔的大殿,但是在大殿中央,屋檐却是中空的,阳光透过屋顶的开口、径直的落在大殿之内。

而那对应着天上星辰、被阳光照亮的大殿中央,则是一个星光璀璨的水池。

水池之中,光芒氤氲、星星点点的光芒在水中闪烁,仿如一团璀璨的星河,美到了极点。

但空宁却知晓,这池美得令人窒息的池水,却是地损岛中最凶险的事物。

那池水之中,积攒了海量的星辰之力。

一旦群星大阵开启,这池水中的星辰之力释放出去,便有焚山煮海的恐怖威能。

骨灰坛蹦到了池水旁,道:“虽然星辰大阵凶名在外,但骨爷我还是第一次进入阵眼……啧啧……真是开了眼界了。”

“这池子里的就是星辰之精吗?倒是有模有样……”

骨灰坛欣赏着池水的美好。

空宁则缓缓的沿着池水移动,寻找着阵眼的破绽。

对于他而言,群星大阵是头顶高悬的巨斧、整个北地大泽就是断头台。

一旦夔山先生铁了心、豁出去了,开启星辰大阵来绞杀他,身处大泽内的空宁便危机万分了。

若是能破坏这阵眼,令星辰大阵出现弱点,空宁便多了一条生门后路。

骨灰坛看出了空宁的想法,道:“小子,骨爷教你一个乖。”

“这池子里的星辰之精,可不是凡物,乃是星辰之力长年累月凝聚而成的精华。”

“你若是有手段能将这一池星辰之精弄走……嘿嘿……别的不说,等整个群星大阵开启之时,这地损岛上的阵眼便会空虚。”

“你到时候往这里一钻,星辰大阵再强、也打不到你。”

“而且星辰之精被偷走,短时间内根本补给不了。青墨老妖就算知道了,也没办法。”

“只不过骨爷左看右看,你小子都没这弄走星辰之精的本事。”

“这星辰之精看似美丽,实则毁天灭地。一个不慎,把你小子给灰灰了也很正常。”

“你想运走这一池星辰之精,就只能求人帮忙,需要特殊的容器。”

“而你有个老朋友,恰好有这样的容器,只是你找她帮忙的话、有些困难。”

骨灰坛的笑声很恶趣味,充满了看戏的乐子。

这让空宁微微皱眉。

因为骨灰坛每次发出这种笑声,就准没好事。

他皱眉道:“我哪个朋友有这种手段?苏妍?还是三恨妖仙?”

骨灰坛每次这么笑,就是故意为难空宁,而且大多与苏妍有关,想看空宁的乐子。

但这一次,空宁却猜错了。

“不是苏妍,也不是苏雅,而是另一个人……嘿嘿……一个你绝对想不到的人。”

骨灰坛嘿声怪笑道:“河间有佳人,绝世而独立。一顾倾人城,再顾倾人国。”

“白衣怜世影,菩提苦为心。”

“你若是能请她过来帮忙,这一池的星辰之精、大概就能收走……只可惜,你敢吗?”

“你要是把她请过来,家里的醋坛子要打翻了哦~~”

“到时候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夫妻关系,又要决裂,再次相爱相杀……你敢惹家里的母老虎吗?”

骨灰坛笑得很恶趣味。

空宁却表情错愕:“你是说……柳如雪?!”

空宁难以置信。

且不说柳如雪走在朝圣之路上,早已消失多年,根本无人知晓她去了何方。

毕竟西佛国都被群魔蒸发了,柳如雪却还在朝圣之路行走……

退一步说,就算空宁能把柳如雪找到,以柳如雪的修为道行,能收走这一池的星辰之精?

当初离开时,柳如雪不过天门境的道行吧?

就算这些年修行有成果,又能到什么境界?

紫府仙不成……

空宁困惑不解,骨灰坛哼哼得意道。

“所以说你小子啥都不懂……你那个红颜知己,踏上的可不是寻常的西行之路。”

“乃是古老的古朝圣之路。”

“那是比西佛国、比佛陀都要古老的朝圣之路,佛道传承出现之前,古朝圣之路就已经有了。”

“乃是亘古罕见的大机缘。”

“如今她在朝圣之路上走了这么多年,保底来说,起码有紫府境了。吊打你不成问题。”

“别忘了,你那个红颜知己,不但是无垢仙体,还吃了一枚菩提心果。诸多福缘加成之下,又在古朝圣之路上坚持到了如今。”

“证道紫府,是可以预见的。”

“让骨爷好奇的,是她到底能在这古朝圣之路上走多久。”

“若是能走到尽头……嘿嘿……古老传闻,这可是最直接简单、却也最艰难的一条成仙路。”

“只要能走到古朝圣之路的尽头,通过所有的关卡,就是世外真仙。可其中的种种考验关卡,却凶险莫测、直问本心,令人难以通过。”

“当然,也有人说,从古至今从未有人真的走到最后。”

“但所有人共识,这古朝圣之路乃是亘古罕见的大机缘。就算走不到尽头,在上面走上个几十年再出来,也会有翻天覆地的大变化。”

“你那红颜知己走了这么多年,修行道行绝对远超于你。”

“而且传闻,每一位踏上古朝圣之路的圣行者,都会得到一个【仙苗】,这个【仙苗】会随着圣行者的不断修行、收集朝圣之路上的种种珍奇灵物,不断蜕变。”

“若是圣行者能走到最后、立地成仙,这仙苗也会化作仙家至宝、无上仙兵,有神鬼莫测之威能。”

“而这池子里的星辰之精,也算是一种世间罕见的灵物了。”

“你若是能请动你那位红颜知己,拿着她的仙苗,应该能很轻松的收走这一池子的星辰之精,且对她也有助益。”

“不过这个代价嘛……嘿嘿……就看你小子愿不愿意付出咯。”

骨灰坛笑得很恶趣味:“反正你那个醋坛子天魔老婆知道这件事,肯定不会放过你的。”

“你们才缓和的关系,肯定会因此决裂,到时候你天魔老婆在暗地里给你使绊子搞你,你怕是要过得更艰难。”

骨灰坛笑得很开心。

空宁却皱眉道:“古朝圣之路?请柳如雪过来?”

空宁还是第一次听到古朝圣之路这样的秘闻。

因此表情古怪:“你怎么知道柳如雪踏上的是古朝圣之路?”

骨灰坛道:“西佛国都灭了,朝圣之路还在……这还用说吗?她肯定是踏上了那条只有超级幸运儿,才有机会遇到的福缘。”

“在前往西佛国的朝圣之路上,无意中踏上了古朝圣之路……这概率,亿万中无一啊!”

骨灰坛的语气极为夸张。

空宁皱眉道:“即便真是古朝圣之路……可柳如雪在古朝圣之路上,无人知晓其位置,我又如何找到她?请她来帮我?她一旦离开了古朝圣之路,不就机缘断绝了吗?”

“为了帮我,断绝了成仙路……这岂不是害了她?”

空宁无法理解。

骨灰坛哼哼道:“所以不需要柳如雪亲自过来,只要她愿意把她那珍贵的【仙苗】暂时借给你,就可以了。”

“古朝圣之路虽然神秘,却也有办法联系上其中的圣行者,暂时借走【仙苗】问题也不大,只需要有一个现实维度的锚点。”

“只是这个锚点,必须要与圣行者心意相通、心心相印、彼此相依,结为连理……简单的说,就是施个特殊的术,把你们俩的魂灵绑在一起。”

“这样你就能暂时把柳如雪的仙苗借走,借用一下下。”

“而且锚点绑定后,柳如雪若是沦陷在成仙路上、难以脱身、遭遇凶险,还能依靠你这个锚点及时逃回神洲,不至于死在成仙路上,算是她的一条后路。”

“不过这种灵魂的绑定,是无法解除的。一次绑定,便是一生……嘿嘿……”

“执子之手,与子偕老。魂魄相依、共结连理。直至死亡,才能将两者分离……”

骨灰坛笑得很灿烂:“你那个醋坛子媳妇,不用想都知道肯定爆炸。”

“小子,你考虑一下?要不要冒着得罪家里母老虎的风险,给自己的红颜知己留一条退路?顺便也给自己行个方便?”

“古朝圣之路的确是大福缘,但死在上面的修行者、却也有许多……你觉得呢?”

骨灰坛憋着坏,隐藏了许久,终于在紧要关头,把这件事抖露了出来。

瞬间就把空宁挤兑到了难以抉择的两难处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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