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4章 水太冰凉

沈元景等在酒楼里面,那闹事的青年似乎叫知道了厉害,竟然也没有过来,倒让他有些无趣。

他在这个县城里头逗留了一晚,第二日便离开了。可他重新出山的消息,在前一日已经迅速蔓延开来,天下各大门派世家尽数收到了消息,纷纷派出探子,打探他之行踪。

此趟行程他早早便规划好了,其他的事情都可押后,还是要先去往中州和泰州交界的边境元和郡,追寻父亲沈浪身世的线索。

以他如今的武功,也不需要刻意隐瞒行踪,选择从一路从中州腹地穿过。沿途隶属于李家的官府势力非但不敢有丝毫为难,反倒是奉上了美酒好菜,尽心尽力的伺候,生怕他一个生气,就闹个天翻地覆。

一路顺利的到了元和郡城,眼前情形却叫他直皱眉。看得出来此地刚刚经过一场大战,外面的城墙都有些破损,进出的人流稀落,守城的官兵脸色现出劫后余生的庆幸。

早有此间的郡守得了传信,等候在城门口,一见到沈元景,当即上前跪地行了个大礼,恭恭敬敬的道:“晚辈郭乐贤,见过沈先生!”

这般动作,倒把他弄得莫名其妙,其他郡县纵然殷勤,似乎也并未如此热切。

沈元景让眼前这八九十岁的老者起身,问道:“我与李家乃是仇敌,天下皆知,你这李家臣子行此大礼,倒叫我好生奇怪。”

郭乐贤道:“沈先生有所不知,此地本有泰州贼子攻打急切,致使百姓流离失所,眼见城池不保,大伙都要遭殃,却忽然撤军。

我遣人打探,原来是沈家领兵之人听说先生要来,生出害怕,才匆忙离去。我虽是李家臣子,却也是此间父母官,这一礼乃是为郡中的所有‘儿女’所跪。”

沈元景奇道:“我孤身一人,如何能有这么大威势,吓退数万训练有素的大军,你恐怕是弄错了吧。“

郭乐贤道:“何须硬抗大军,领头之人自然是清楚沈家与先生的矛盾,不过一位先天而已,如何能够抵挡得住沈先生的刺杀。他害怕不赶紧逃走就会没命,若他死了,数万大军又有何用?”

沈元景了然,不在纠结此事,向其询问是否知道沈浪之事。这老者虽然在此已经四十多年了,可成就先天也有三十年之久,如何会接触到一个似乎连武功都不会的小人物?

不过到底是人老成精,也不敢当场承认,推说会帮助去寻。沈元景对此倒是不报多大希望。

此地刚刚饱受战火摧残,半数以上的民众四处逃散,要寻找一件二十多年前陈年小事的记录,如同大海捞针一般。

如此耽搁了十多日,他正要离去,倒还真给找到一点细微的线索。

沈元景来到城头一个经营了几代人的小客栈,那掌柜都有六十多岁,说起当年接待过沈浪,不过也只是一晚。

他无意中闲聊得知,对方是是由皇城而来,往泰州去见亲。

沈元景追问一番,又取出了画像来看,这掌柜十分肯定就是沈浪,追其缘由,他说道:

“那人衣服读书人打扮,彬彬有礼。可选了我们这种只有苦力脚夫才会住的客栈。从皇城过来的读书人,我二十多年来只见过一个这么穷的。”

沈元景无言以对,赏了些银钱,径直离去。虽只这一点小小的消息,他也不失望,好歹还是有一个前进的方向。

他离开此地,又一路往中州皇城的方向而去。前路依然是没有人敢上前拦截,很快就到了挨着皇城郡的丰泰郡内。

沈元景寻了一个好一点的酒楼,预备要歇息一阵。进楼之后,纷纷扬扬的,果然都是在谈论他这一路上大摇大摆的在中州境内纵横。

只听得年轻的士人慷慨激昂,拍桌子之声不绝于耳。有人激愤道:“那一路上先天高手如云,兵卒无数,就这样让一个稚龄小儿轻易的突破,进逼皇城,真是耻辱。”

一番言辞引发在场之人共鸣,有人接续道:“食君之禄,分君之忧。这些个武人全赖朝廷恩典,才有今时今日的成就和荣华富贵,却不思报国恩,反是明哲保身了事,真是可耻!若我在那方城池,定然是要宁为玉碎,不为瓦全。”

这番话博得了满堂喝彩,众人纷纷举杯,大声道:“钱谦兄有此志气,当浮一大白。大伙一起敬钱兄一杯。”

众人轰然叫好,杯子才刚刚举起,沈元景就上得楼来。他之画像已然传遍天下,大伙如何不知,靠着门边之人顿时像被抹了脖子的公鸡,鸣叫被憋回了嘴里。

其余之人还在叫闹,却随着他一边往里头走,一边住嘴。直到全场安静下来,那钱谦才意识到不对,转头看去,惊叫出声道:“沈元景?”

他立时间觉得不对劲,脸上血色全失,惨白一片,脱口而出道:“你怎么会在这?”

沈元景看都不看此人,吩咐小二道:“马好生照料,可口酒菜送上一份。”小二擦了擦冷汗,依言而去。

这时候众人都看向钱谦,他察觉到失态,脸色涨红,鼓足了勇气,愤怒道:“钱某问沈兄话,沈兄为何不答?”旁人都惊呆了,未曾想他竟敢先行挑衅。

沈元景见这一屋子都是读书之人,颇类笑傲世界的科考情形,正暗想李家在中州推行文治,果然是深谋远虑,骤然听得此挑衅,还是懒得理会。

钱谦见他不语,顿时生出了勇气,大声道:“是否你自知此行不义,不敢回话。”

这时,那店小二端上一盆清水过来,说道:“旅途劳累,请公子净手。”恭恭敬敬的递上毛巾。

小二这般作为,钱谦气得破口大骂道:“你这软骨头,身为我中州之人,上国之民,竟对蛮夷之人如此谄媚……”

沈元景哪里能够容许他将话说出来,长袖一拂,一盆凉水兜头将其浇了个透,暗遣真气,水沾衣化作冰凌。

沈元景问道:“你待如何?”

钱谦不过一书生尔,如何经受得住这样一吓,答道:“水太凉!”噤口不言。

这时候“咚咚咚”的声音传来,一个富态的商人上楼,扫视一眼,径直到了沈元景面前,叫道:“沈公子,你果然在此。这是家主的信,嘱托我定要送到你手里。”

沈元景接过一看,一卷飞鸽传来的书信,王耀奇在里头斥责他才一晋升地榜便任意妄为,不知天高地厚,敢去撩拨李家排在地榜第二的宗师,连顾家都十分忌惮云云。

信里头明确说他绝难在李家老祖手里逃生,措辞严厉的让他即刻返回平州。这倒让他有些为难,意识到自己恐怕真是低估了李家的实力,可要半推而非,又心有不甘。

他看向风尘仆仆、不惜暴露身份而来的这王家暗哨,沉吟一番,说道:“也罢,你先收拾东西,返回平州,我在此逗留一日,等你安然离开,自会跟上。”

王家之人道:“可是……”

“没什么可是!”沈元景打断他的话,大袖一挥道:“赶紧去吧!”

这人又匆匆折返,便听到几句小声的嘀咕:“没想到史老板这般豪爽之人,竟然是王家内应,真是知人知面啊。”

沈元景一眼扫了过去,那些人就不敢在多话,匆忙拉着缩在一边的钱谦离去。

他安坐此处,招来小二询问,才知道那史老板在此地也有些名气,乃是一位书商,平时为人慷慨,举办了很多次的文会,替此地读书人免费印了多本文集,颇得士林的敬重。

本来各家都有内应也不奇怪,可混得如此之好的,恐怕打探到的消息颇多,郡府那些人不见得会放过。

沈元景便换了个地,找了衙门口的一座酒楼,一直坐到了打烊,才从容离去。只花了一个时辰的功夫,就追赶上了史老板一家。

由于走得匆忙,史老板一家就口,只准备了四架马车,带的东西不多。跟来的仆役丫鬟,也都是关系太深,无法脱离的。

沈元景赶到之时,周围果然有各种哨探,甚至还要一个先天中人。给他看了一眼,吓得赶紧逃走了,其余人也是一哄而散。

史老板谢过他回护之恩,又将这些年打探到的消息一一道来。除却一个无关紧要的消息,沈元景还问了科考之事。

历来进士都是由中央皇朝从天下读书人里头选拔,如今李家权威虽然不够,政令甚至连中州外围都执行不下去,可授予进士的全力已然牢牢掌控在手上。

只是如今重武轻文,大伙并不如何待见罢了。许多州的读书人,只挣得一个举人,便可入得州府为官,对进士无有太大兴趣。

李家说是尊重读书人,实际也不过是他家虚设了一个朝廷,所要的文官更多而已。

说到这里,沈元景又问他记不记得沈浪一事。史老板便说王耀奇也下令让他打探过,自己到丰泰才十几年,没有什么记忆。不过从打探的消息看,沈浪的的确确是从皇城而来。

两个线索都指向同一处,他沉吟一番,等这样走了一截,忽然隐藏起来,叫各处跟踪的人摸不着头脑。

展开全部内容
友情链接